☆、太原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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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年一覺揚州夢-番外.太原雪
“下雪啦。“公秦畿推開窗戶，發現窗外白茫茫一片，他不禁有幾分驚喜。
“公秦，你把衣服穿好，傷還沒好呢。”葉嘉宸從樓下走了上來，皺了皺眉，“我就不替你拿衣服了，剛從外面回來，一身寒氣。”
“好。”公秦畿點點頭，卻沒合上窗子，冷風卷著雪花從窗外打著轉兒進來，落在窗臺，飄到屋內，旋即化成了水珠。
“你快在爐邊烤烤吧，瞧你那衣服濕漉漉的，太原可真冷。不過你一大早出去做什麽，師父和臨南又去哪了？”
“你問題那麽多，我該先回答哪個。”葉嘉宸解下貂裘，放到一邊，然後一撩袍子，坐了下來，在爐邊烤火：“阿姊和疏影原說好今日可以到太原的葉氏商行的，我便出去接了，誰料想突然遇到了這大雪，得知他們恐怕因著雪堵在了路上，我就先回來了。”
公秦畿此時也是披好了外衣，他倒了杯子熱茶給葉嘉宸，葉嘉宸也沒客氣，伸手接過，“下雪了，天突然變冷，我覺得我的劍都要在劍鞘記拔不出了。”他開玩笑道，“臨南昨日去城裏行醫，不知道又住在哪戶人家了。至於晚至……”
說到這裏，葉嘉宸“嘿”了一聲，“我為什麽總要知道她在哪兒啊。”
公秦笑了笑，“你們不是自幼相識的青梅竹馬嗎？”
葉嘉宸挑眉：“可我又不是她肚子裏的蟲兒，怎麽知道她天天在想什麽。你怎麽不說你還是她的好徒弟呢，還不是不知道她的去向。她最近與那純陽道士走得近，哦，就是你那徒弟。”說罷，他撇了撇嘴。
“好端端的鬧什麽脾氣？”公秦無奈，“你吃醋了？”
“呵。”葉嘉宸笑了笑，公秦也不知到底是吃誰的醋，其實葉嘉宸自己也未必知道。
因著下雪，外面似乎安靜了許多，滿城皚皚，掩住了城外的戰火斑斑，靜好如初。
他們這兩個練武的人本就是耳力極佳，又因著這天氣，所以自然聽到了小院“吱呀”的推門聲，以及蕭晚至接下來的喊話：“葉嘉宸，過來幫我拿東西！”
“回來了，叫我呢。也是，你可是傷員。”葉嘉宸無奈的聳聳肩，拿起貂裘隨手一披，匆忙的下了樓，“聽見了，別叫了，你叫魂呢？”
公秦看著他飛快離開的背影，走到窗邊向下看去，“說著不滿，還不是過去的快？”
院裏蕭晚至打著紅色的傘，整個人都藏在了鬥篷下，顯得十分嬌小。那帶披風的鬥篷也是艷艷的大紅色，卻不顯俗氣，反而襯她肌膚似雪。
然而葉嘉宸看了卻說：“你這臉白的，一副女鬼樣子。”
“你會不會說話？喲你這衣服怎麽那麽濕，你幹嘛去了，風寒露重的，別過給了公秦。”蕭晚至當即撅起了唇，不滿道。
“哦，那你也剛回來，也別過給了他。”葉嘉宸伸手接過她手裏沈甸甸的東西，“你買的什麽啊，今天阿姊和疏影因為大雪應該是來不了啦，不必費心準備。”
“我知道。不過今天是臨南的生辰。”蕭晚至眨了眨眼，嫣然一笑，“我已經讓翎夜去尋他了，想借著這個機會我們好好慶祝一下。”
然後她看著門外嘆了口氣，“畢竟不知道，這種茍且偷安的生活，還能安定多久啊。”
葉嘉宸裝作沒看到她臉上流露出的擔憂的神色，也忽略了她最後那句話，岔開話題問道：“你沒買酒？那話怎麽說來著，今朝有酒今朝醉嘛。”
“公秦有傷，不能喝。我沒喝過酒。臨南也不喝酒。雖說雪天燙壺酒很有雅興，晚來天欲雪，能飲一杯無嘛。呵呵，你想喝的話就自己去買。”蕭晚至做了個鬼臉，轉身進了屋子，收傘，抖去傘上的雪。
“不喝就不喝，神氣什麽。”葉嘉宸嘀咕道，也走了進去。然後他解開蕭晚至拿回來的包袱不禁驚詫：“不只有食材啊，咦，這是什麽？”
“材料啊，可以做花燈，孔明燈，燈籠啊之類的，許願放飛，再不濟我們也可以做個風箏，總之是不是很棒。”蕭晚至解下鬥篷，得意的笑道。
“你會做？”葉嘉宸冷笑。
“……”蕭晚至沈默，“你不會？”
“你說呢。”葉嘉宸攤了攤手，無語道，“我猜公秦也不會。”
“哼。誰會誰做好了。”蕭晚至拂袖離去，“不做也好，免得被人當做我們不懷好意，拿它傳遞信息。”
“還不是想做？”葉嘉宸嘲諷道。
蕭翎夜一連打聽了好幾戶人家，才找到了水臨南，不過他進了院子卻沒看到自己要找的人，而是先看到了一個年齡小自己一些的少女，發上綴著銀飾，手裏捧著盆子，腰間墜著銀鈴，水眸輕眨，清秀可愛。
兩個人對視了一下，他頓覺失禮。“這位姑娘，不好意思，請問水臨南在嗎？”蕭翎夜低下頭，行禮道。
“啊，他在的。”少女點點頭，沖屋內叫道，“師父，有位道長找您。”
誒，師父……師叔什麽時候收了徒弟？蕭翎夜詫異，卻聽得水臨南聲音從屋內傳來，“是翎夜嗎，一起進來吧。”
進了屋子他更驚訝了，因為裏面很是熱鬧。不止水臨南在，還有一個年輕異族男子，一個年輕女子，一個少年，一個孩子。
“我給你介紹一下吧。”看得出蕭翎夜有些疑惑，水臨南笑道，“這是從藏劍來的葉家姐弟，這位是葉滄瀾，這是她弟弟葉疏影。”
“啊，我聽師祖提過你們。”蕭翎夜又是行禮。
葉家姐弟還了禮，葉滄瀾笑道：“沒想到晚晚年紀輕輕，就已經做了師祖了，你是公秦的徒弟啊。我們按之前定好的行程本來今日是要被大雪堵在城外的，還好昨日已入了內城，為著給晚晚和宸弟一個驚喜，便沒有去商行。”
先前的少女卻是笑嘻嘻道：“師父，這位道長好生知禮啊。左一個行禮，又一個行禮，不嫌累嗎？”
“綿綿，不得無禮。”水臨南看了她一眼，似是無奈，“這位是頑徒，來自苗疆五毒，我年少時曾遇她，並收其為徒，教過一些醫術。前日我聽說太原城有位年輕姑娘行醫，適才重逢。”
“只怕我給師父丟了臉，我叫清議，叫我綿綿就好。”少女撲哧一笑，制止了蕭翎夜，“道長且慢行禮，我們苗疆人不講究那些虛禮的。你是我師父的師兄的徒弟，和我同輩，免了這些吧。”
“最後這兩位，其實我也想問問師父，她是從哪裏收的我這兩位師弟。”水臨南看著那個異族年輕人說道：“這位是來自西域明教的陸燼明。”又看著剩下的少年說道：“這是離心念，卻也是你們純陽的，不過是太虛那派的。”
莫名其妙又多了兩個師叔。蕭翎夜嘆口氣，還好現在多了個人和自己一起分擔，原來是五毒人士，難怪身上叮叮當當的好多銀飾。
“對了師叔，師祖讓我來尋您回去。”他這才想起過來的目的。“嗯，你來的正好，他們倆帶了不少東西，這天氣沒辦法騎馬，你們正好幫忙拿一下。”水臨南指了指角落的東西。
“先加這個，再加這個，啊，食譜搞不太懂啦。”蕭晚至看著食譜，一臉惆悵，“葉嘉宸你過來做飯好不好，最近都是臨南掌勺，我實在不擅長這些。我去堆雪人啦！”
“餵！”葉嘉宸話還沒說完，蕭晚至已經溜了出去，他拿起食譜無奈，“如果阿姊在就好啦，總之來個會做飯的啊餵。”
眾人過來的時候，就看到蕭晚至一個人堆雪人堆得開心。她把自己大紅色的鬥篷裹在了雪人上，碎發在風中吹的淩亂。
“晚晚。”葉滄瀾叫道。
蕭晚至詫異地回頭，“啊，滄瀾姐，疏影，咦，小明和小涼也在，還有個不認識的姑娘啊。”她有幾分欣喜，“好久沒看到那麽多人了，如果我師父和小安師姐也在就好了。”
“蕭晚至你剛給我進來做飯，啊，阿姊？”葉嘉宸黑著臉走出來，也是驚訝，身後是一臉無奈的公秦畿。
“太好了，滄瀾姐來了就可以做飯了。其他人，來幫我個忙……”蕭晚至立即想到了自己買的那堆材料，急忙道。
“晚至姐你也不覺得冷呀，鬥篷都給了雪人了。”葉疏影脆生生道。
“不冷啊。”蕭晚至向手中吹了口氣，搓了搓手，“你們快進去吧，外面太冷了。”她說著彎下腰團了一團雪，然後向葉嘉宸丟了過去。
葉嘉宸猝不及防，被砸了一臉，“晚至！”他想拔劍，卻發現劍之前留在了室內。
“公秦，好久不見。”葉滄瀾走上前，沖著公秦微微一笑。“是啊，滄瀾，好久不見。”公秦也是一笑。
“哥哥，我們可是帶來了好東西，上好的佳釀，在蕭道長那裏呢。”葉疏影笑道，算是暫時岔開的葉嘉宸的註意力。
蕭晚至早已為了躲避葉嘉宸的怒火避進了屋內，陸燼明和離心念對視了一眼，兩個人跟了過去。
“綿綿。”水臨南喚道。
“師父有何吩咐？”少女立即應聲，一臉認真。
“你把這個一會給你師祖。”他丟過去一個小圓盒子。
綿綿接住盒子，因為在苗疆待久了，她的五覺都很是靈敏，立即聞到了上面淡淡的芍藥香氣，嗯，堆雪人什麽的，實在是太凍手了，如果不塗些草藥，傷了就不好了。
蕭晚至很是滿意，因為她發現自己的兩個小徒弟，居然都會做這種東西。她裝作一副“我其實會做但是有小輩們在嘛我就放松一下”的模樣，看著他們把支架立好，糊好了畫紙，就差放入點燃的蠟燭了。
“對了，你們倆怎麽會在這裏？”她這才想起來這個問題，他們兩個是怎麽都不會出現在太原的吧。
“俠之大者，為國為民。俠之小者，為友為鄰。”離心念認真的背誦道，“如今處於風雨飄搖之中，我們如何能獨善其身？”
“說人話。”蕭晚至遞過去一串糖葫蘆。
“師父我早就不吃糖葫蘆了……好吧，其實是在山上待久了，想出來玩一下。”離心念撇撇嘴，接過了糖葫蘆。
“你不吃，那給我吃。算了，看你傻，還是給你吧。”蕭晚至笑嘻嘻道，然後看向陸燼明：“你呢，我原以為上次一別，你早就回了西域了。”
“沒有，我遇到一位少林高僧，然後經過點撥之後才對光明之法有所了悟，所以打算再在中原游歷一段時間再回去。嗯，對了，他讓我送師父一束芍藥，說是曾有一面之緣，但是我沒找到呢。”陸燼明道。
水臨南在自己的藥房裏搗著藥，他的身邊是一封拆開的信，信上字跡不多，但卻很有力道，似是要用墨穿過薄薄的紙一般，寫信人的想法可見一斑。他把信拿起，丟進了火爐，看他一點一點的化成了灰燼。
“國，民，友，鄰？”水臨南輕笑，“終於要再度棄筆從戎了嗎。”
窗外雪又下了起來，直到綿綿叫了一聲：“各位，飯菜已好，酒也燙好了。”葉滄瀾也笑道：“綿綿姑娘的廚藝很不錯哦。”
葉嘉宸適時的說道：“在座的姑娘裏只有晚至這些都不會。”惹得蕭晚至瞪了他一眼：“你當心我在你飯菜裏下毒哦。”然後她也沖樓上喊道：“臨南，來吃飯啦！”
“他們兩個真是時時刻刻都在吵啊。”公秦笑道，示意其他人習慣就好。此時卻是一個飛鏢飛了進來，穩穩的釘在了柱上。
“什麽人？！”眾人立即警惕了起來，卻是下意識把蕭晚至護在了身後，葉滄瀾卻是驚喜道：“是小安嗎？”
“你們居然背著我偷偷玩得那麽開心，要不是我這次從蜀地過來，豈不是要錯過好多。”華以安揭下鬥笠，露出銀白色的半邊面具，她的身後是踏雪而來的長長的腳印。
蕭晚至探出頭來：“我說，我有那麽弱嗎，你們一個個都保護我。”她頗為無奈，這時看到水臨南走了下來，立即道：“看起來臨南這個生辰真是不錯，大家難得齊聚一堂呢。”
生辰？水臨南微微驚訝，這時候其他人都是笑了起來，七嘴八舌的說道：“是啊，生辰快樂。”“快拿酒來快拿酒來，我們不醉不歸。”
“但我不喝酒啊。”水臨南笑了笑。
“切。”眾人掃興。
“我是接到雁門來的信，才過來尋師妹的。師父說那信直接給師妹沒得用，才讓我親自過來帶口信。”華以安道，“不過這個要私下裏說才好，現在我就先不說了。”
接下來是把酒言歡的時刻，窗外的雪覆蓋了來時的腳印，然後悄然的停了，露出一盞圓月。除了水臨南和蕭晚至，還有年齡尚小的葉疏影，大家或多或少的都喝了些酒。
最後葉疏影忽然提議道：“酒還剩下一壇，我們不如埋在院子裏吧，說不定多年之後還可以挖出來呢。”
“只怕到時候這個院子早不知道是誰的了。”葉嘉宸笑道，卻是去拿了酒壇子，“走吧疏影，我們去刨雪。”
“那其他人和我一起放花燈吧，在心底許願就好了，紙箋就別放啦。”葉滄瀾笑道，一副大姐姐的作派。
蕭晚至正想跟過去，卻被水臨南叫住：“師父。”
“嗯？臨南，你怎麽了？”
“沒什麽……今天很感謝師父和大家了。”水臨南笑道，把另一句話咽了回去，有些事情不說才好啊，比如今天不是他的生辰。
“你不說我也知道。”蕭晚至抿唇，“我不知道你的生辰的。但是我記得五年前，就是天寶九年的時候的這一天，我遇到的你，所以，就暫且當作你的生辰了吧，這麽多年來你一直在萬花學醫，聚少離多的，啊，其實就是想好好慶祝一下。”
她扯了扯頭發，歪頭一笑，“總之就這樣啦，其他的我不聽哦。”然後她看到花燈裊裊的升了起來，急忙跑過去：“餵，給我留一個啊。”
水臨南沈默著走上前，解下了雪人上的鬥篷，這得要很久才能烤幹吧。身後突然響起華以安的聲音：“你應該知道吧。局勢又要變了。”
“嗯。我想師父最好能跟著師伯你回蜀地。”
“不會的。你知道她的性子，這裏那麽多她牽掛的人，除非大家都走了，或者她看到她滿意的情況。比如公秦可以和滄瀾成婚之類的。我師父此次讓我來，便是讓我傳個話，讓她走得越遠越好。”華以安嘆了口氣。
“是的，不過也不是一切都不能發生不是嗎？”水臨南看著天空中的花燈，“這花燈裏有一盞是我的。”
“哦？你許了什麽願望？”
“太原可以下一場雪。”水臨南說道，“還有，不要讓她再在那張護身符上寫下那行字。”
“臨南，師姐，你們快點過來啊。”遠處的她叫道。
Fi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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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下雪啦。“公秦畿推開窗戶，發現窗外白茫茫一片，他不禁有幾分驚喜。
“公秦，你把衣服穿好，傷還沒好呢。”葉嘉宸從樓下走了上來，皺了皺眉，“我就不替你拿衣服了，剛從外面回來，一身寒氣。”
“好。”公秦畿點點頭，卻沒合上窗子，冷風卷著雪花從窗外打著轉兒進來，落在窗臺，飄到屋內，旋即化成了水珠。
“你快在爐邊烤烤吧，瞧你那衣服濕漉漉的，太原可真冷。不過你一大早出去做什麽，師父和臨南又去哪了？”
“你問題那麽多，我該先回答哪個。”葉嘉宸解下貂裘，放到一邊，然後一撩袍子，坐了下來，在爐邊烤火：“阿姊和疏影原說好今日可以到太原的葉氏商行的，我便出去接了，誰料想突然遇到了這大雪，得知他們恐怕因著雪堵在了路上，我就先回來了。”
公秦畿此時也是披好了外衣，他倒了杯子熱茶給葉嘉宸，葉嘉宸也沒客氣，伸手接過，“下雪了，天突然變冷，我覺得我的劍都要在劍鞘記拔不出了。”他開玩笑道，“臨南昨日去城裏行醫，不知道又住在哪戶人家了。至於晚至……”
說到這裏，葉嘉宸“嘿”了一聲，“我為什麽總要知道她在哪兒啊。”
公秦笑了笑，“你們不是自幼相識的青梅竹馬嗎？”
葉嘉宸挑眉：“可我又不是她肚子裏的蟲兒，怎麽知道她天天在想什麽。你怎麽不說你還是她的好徒弟呢，還不是不知道她的去向。她最近與那純陽道士走得近，哦，就是你那徒弟。”說罷，他撇了撇嘴。
“好端端的鬧什麽脾氣？”公秦無奈，“你吃醋了？”
“呵。”葉嘉宸笑了笑，公秦也不知到底是吃誰的醋，其實葉嘉宸自己也未必知道。
因著下雪，外面似乎安靜了許多，滿城皚皚，掩住了城外的戰火斑斑，靜好如初。
他們這兩個練武的人本就是耳力極佳，又因著這天氣，所以自然聽到了小院“吱呀”的推門聲，以及蕭晚至接下來的喊話：“葉嘉宸，過來幫我拿東西！”
“回來了，叫我呢。也是，你可是傷員。”葉嘉宸無奈的聳聳肩，拿起貂裘隨手一披，匆忙的下了樓，“聽見了，別叫了，你叫魂呢？”
公秦看著他飛快離開的背影，走到窗邊向下看去，“說著不滿，還不是過去的快？”
院裏蕭晚至打著紅色的傘，整個人都藏在了鬥篷下，顯得十分嬌小。那帶披風的鬥篷也是艷艷的大紅色，卻不顯俗氣，反而襯她肌膚似雪。
然而葉嘉宸看了卻說：“你這臉白的，一副女鬼樣子。”
“你會不會說話？喲你這衣服怎麽那麽濕，你幹嘛去了，風寒露重的，別過給了公秦。”蕭晚至當即撅起了唇，不滿道。
“哦，那你也剛回來，也別過給了他。”葉嘉宸伸手接過她手裏沈甸甸的東西，“你買的什麽啊，今天阿姊和疏影因為大雪應該是來不了啦，不必費心準備。”
“我知道。不過今天是臨南的生辰。”蕭晚至眨了眨眼，嫣然一笑，“我已經讓翎夜去尋他了，想借著這個機會我們好好慶祝一下。”
然後她看著門外嘆了口氣，“畢竟不知道，這種茍且偷安的生活，還能安定多久啊。”
葉嘉宸裝作沒看到她臉上流露出的擔憂的神色，也忽略了她最後那句話，岔開話題問道：“你沒買酒？那話怎麽說來著，今朝有酒今朝醉嘛。”
“公秦有傷，不能喝。我沒喝過酒。臨南也不喝酒。雖說雪天燙壺酒很有雅興，晚來天欲雪，能飲一杯無嘛。呵呵，你想喝的話就自己去買。”蕭晚至做了個鬼臉，轉身進了屋子，收傘，抖去傘上的雪。
“不喝就不喝，神氣什麽。”葉嘉宸嘀咕道，也走了進去。然後他解開蕭晚至拿回來的包袱不禁驚詫：“不只有食材啊，咦，這是什麽？”
“材料啊，可以做花燈，孔明燈，燈籠啊之類的，許願放飛，再不濟我們也可以做個風箏，總之是不是很棒。”蕭晚至解下鬥篷，得意的笑道。
“你會做？”葉嘉宸冷笑。
“……”蕭晚至沈默，“你不會？”
“你說呢。”葉嘉宸攤了攤手，無語道，“我猜公秦也不會。”
“哼。誰會誰做好了。”蕭晚至拂袖離去，“不做也好，免得被人當做我們不懷好意，拿它傳遞信息。”
“還不是想做？”葉嘉宸嘲諷道。
蕭翎夜一連打聽了好幾戶人家，才找到了水臨南，不過他進了院子卻沒看到自己要找的人，而是先看到了一個年齡小自己一些的少女，發上綴著銀飾，手裏捧著盆子，腰間墜著銀鈴，水眸輕眨，清秀可愛。
兩個人對視了一下，他頓覺失禮。“這位姑娘，不好意思，請問水臨南在嗎？”蕭翎夜低下頭，行禮道。
“啊，他在的。”少女點點頭，沖屋內叫道，“師父，有位道長找您。”
誒，師父……師叔什麽時候收了徒弟？蕭翎夜詫異，卻聽得水臨南聲音從屋內傳來，“是翎夜嗎，一起進來吧。”
進了屋子他更驚訝了，因為裏面很是熱鬧。不止水臨南在，還有一個年輕異族男子，一個年輕女子，一個少年，一個孩子。
“我給你介紹一下吧。”看得出蕭翎夜有些疑惑，水臨南笑道，“這是從藏劍來的葉家姐弟，這位是葉滄瀾，這是她弟弟葉疏影。”
“啊，我聽師祖提過你們。”蕭翎夜又是行禮。
葉家姐弟還了禮，葉滄瀾笑道：“沒想到晚晚年紀輕輕，就已經做了師祖了，你是公秦的徒弟啊。我們按之前定好的行程本來今日是要被大雪堵在城外的，還好昨日已入了內城，為著給晚晚和宸弟一個驚喜，便沒有去商行。”
先前的少女卻是笑嘻嘻道：“師父，這位道長好生知禮啊。左一個行禮，又一個行禮，不嫌累嗎？”
“綿綿，不得無禮。”水臨南看了她一眼，似是無奈，“這位是頑徒，來自苗疆五毒，我年少時曾遇她，並收其為徒，教過一些醫術。前日我聽說太原城有位年輕姑娘行醫，適才重逢。”
“只怕我給師父丟了臉，我叫清議，叫我綿綿就好。”少女撲哧一笑，制止了蕭翎夜，“道長且慢行禮，我們苗疆人不講究那些虛禮的。你是我師父的師兄的徒弟，和我同輩，免了這些吧。”
“最後這兩位，其實我也想問問師父，她是從哪裏收的我這兩位師弟。”水臨南看著那個異族年輕人說道：“這位是來自西域明教的陸燼明。”又看著剩下的少年說道：“這是離心念，卻也是你們純陽的，不過是太虛那派的。”
莫名其妙又多了兩個師叔。蕭翎夜嘆口氣，還好現在多了個人和自己一起分擔，原來是五毒人士，難怪身上叮叮當當的好多銀飾。
“對了師叔，師祖讓我來尋您回去。”他這才想起過來的目的。“嗯，你來的正好，他們倆帶了不少東西，這天氣沒辦法騎馬，你們正好幫忙拿一下。”水臨南指了指角落的東西。
“先加這個，再加這個，啊，食譜搞不太懂啦。”蕭晚至看著食譜，一臉惆悵，“葉嘉宸你過來做飯好不好，最近都是臨南掌勺，我實在不擅長這些。我去堆雪人啦！”
“餵！”葉嘉宸話還沒說完，蕭晚至已經溜了出去，他拿起食譜無奈，“如果阿姊在就好啦，總之來個會做飯的啊餵。”
眾人過來的時候，就看到蕭晚至一個人堆雪人堆得開心。她把自己大紅色的鬥篷裹在了雪人上，碎發在風中吹的淩亂。
“晚晚。”葉滄瀾叫道。
蕭晚至詫異地回頭，“啊，滄瀾姐，疏影，咦，小明和小涼也在，還有個不認識的姑娘啊。”她有幾分欣喜，“好久沒看到那麽多人了，如果我師父和小安師姐也在就好了。”
“蕭晚至你剛給我進來做飯，啊，阿姊？”葉嘉宸黑著臉走出來，也是驚訝，身後是一臉無奈的公秦畿。
“太好了，滄瀾姐來了就可以做飯了。其他人，來幫我個忙……”蕭晚至立即想到了自己買的那堆材料，急忙道。
“晚至姐你也不覺得冷呀，鬥篷都給了雪人了。”葉疏影脆生生道。
“不冷啊。”蕭晚至向手中吹了口氣，搓了搓手，“你們快進去吧，外面太冷了。”她說著彎下腰團了一團雪，然後向葉嘉宸丟了過去。
葉嘉宸猝不及防，被砸了一臉，“晚至！”他想拔劍，卻發現劍之前留在了室內。
“公秦，好久不見。”葉滄瀾走上前，沖著公秦微微一笑。“是啊，滄瀾，好久不見。”公秦也是一笑。
“哥哥，我們可是帶來了好東西，上好的佳釀，在蕭道長那裏呢。”葉疏影笑道，算是暫時岔開的葉嘉宸的註意力。
蕭晚至早已為了躲避葉嘉宸的怒火避進了屋內，陸燼明和離心念對視了一眼，兩個人跟了過去。
“綿綿。”水臨南喚道。
“師父有何吩咐？”少女立即應聲，一臉認真。
“你把這個一會給你師祖。”他丟過去一個小圓盒子。
綿綿接住盒子，因為在苗疆待久了，她的五覺都很是靈敏，立即聞到了上面淡淡的芍藥香氣，嗯，堆雪人什麽的，實在是太凍手了，如果不塗些草藥，傷了就不好了。
蕭晚至很是滿意，因為她發現自己的兩個小徒弟，居然都會做這種東西。她裝作一副“我其實會做但是有小輩們在嘛我就放松一下”的模樣，看著他們把支架立好，糊好了畫紙，就差放入點燃的蠟燭了。
“對了，你們倆怎麽會在這裏？”她這才想起來這個問題，他們兩個是怎麽都不會出現在太原的吧。
“俠之大者，為國為民。俠之小者，為友為鄰。”離心念認真的背誦道，“如今處於風雨飄搖之中，我們如何能獨善其身？”
“說人話。”蕭晚至遞過去一串糖葫蘆。
“師父我早就不吃糖葫蘆了……好吧，其實是在山上待久了，想出來玩一下。”離心念撇撇嘴，接過了糖葫蘆。
“你不吃，那給我吃。算了，看你傻，還是給你吧。”蕭晚至笑嘻嘻道，然後看向陸燼明：“你呢，我原以為上次一別，你早就回了西域了。”
“沒有，我遇到一位少林高僧，然後經過點撥之後才對光明之法有所了悟，所以打算再在中原游歷一段時間再回去。嗯，對了，他讓我送師父一束芍藥，說是曾有一面之緣，但是我沒找到呢。”陸燼明道。
水臨南在自己的藥房裏搗著藥，他的身邊是一封拆開的信，信上字跡不多，但卻很有力道，似是要用墨穿過薄薄的紙一般，寫信人的想法可見一斑。他把信拿起，丟進了火爐，看他一點一點的化成了灰燼。
“國，民，友，鄰？”水臨南輕笑，“終於要再度棄筆從戎了嗎。”
窗外雪又下了起來，直到綿綿叫了一聲：“各位，飯菜已好，酒也燙好了。”葉滄瀾也笑道：“綿綿姑娘的廚藝很不錯哦。”
葉嘉宸適時的說道：“在座的姑娘裏只有晚至這些都不會。”惹得蕭晚至瞪了他一眼：“你當心我在你飯菜裏下毒哦。”然後她也沖樓上喊道：“臨南，來吃飯啦！”
“他們兩個真是時時刻刻都在吵啊。”公秦笑道，示意其他人習慣就好。此時卻是一個飛鏢飛了進來，穩穩的釘在了柱上。
“什麽人？！”眾人立即警惕了起來，卻是下意識把蕭晚至護在了身後，葉滄瀾卻是驚喜道：“是小安嗎？”
“你們居然背著我偷偷玩得那麽開心，要不是我這次從蜀地過來，豈不是要錯過好多。”華以安揭下鬥笠，露出銀白色的半邊面具，她的身後是踏雪而來的長長的腳印。
蕭晚至探出頭來：“我說，我有那麽弱嗎，你們一個個都保護我。”她頗為無奈，這時看到水臨南走了下來，立即道：“看起來臨南這個生辰真是不錯，大家難得齊聚一堂呢。”
生辰？水臨南微微驚訝，這時候其他人都是笑了起來，七嘴八舌的說道：“是啊，生辰快樂。”“快拿酒來快拿酒來，我們不醉不歸。”
“但我不喝酒啊。”水臨南笑了笑。
“切。”眾人掃興。
“我是接到雁門來的信，才過來尋師妹的。師父說那信直接給師妹沒得用，才讓我親自過來帶口信。”華以安道，“不過這個要私下裏說才好，現在我就先不說了。”
接下來是把酒言歡的時刻，窗外的雪覆蓋了來時的腳印，然後悄然的停了，露出一盞圓月。除了水臨南和蕭晚至，還有年齡尚小的葉疏影，大家或多或少的都喝了些酒。
最後葉疏影忽然提議道：“酒還剩下一壇，我們不如埋在院子裏吧，說不定多年之後還可以挖出來呢。”
“只怕到時候這個院子早不知道是誰的了。”葉嘉宸笑道，卻是去拿了酒壇子，“走吧疏影，我們去刨雪。”
“那其他人和我一起放花燈吧，在心底許願就好了，紙箋就別放啦。”葉滄瀾笑道，一副大姐姐的作派。
蕭晚至正想跟過去，卻被水臨南叫住：“師父。”
“嗯？臨南，你怎麽了？”
“沒什麽……今天很感謝師父和大家了。”水臨南笑道，把另一句話咽了回去，有些事情不說才好啊，比如今天不是他的生辰。
“你不說我也知道。”蕭晚至抿唇，“我不知道你的生辰的。但是我記得五年前，就是天寶九年的時候的這一天，我遇到的你，所以，就暫且當作你的生辰了吧，這麽多年來你一直在萬花學醫，聚少離多的，啊，其實就是想好好慶祝一下。”
她扯了扯頭發，歪頭一笑，“總之就這樣啦，其他的我不聽哦。”然後她看到花燈裊裊的升了起來，急忙跑過去：“餵，給我留一個啊。”
水臨南沈默著走上前，解下了雪人上的鬥篷，這得要很久才能烤幹吧。身後突然響起華以安的聲音：“你應該知道吧。局勢又要變了。”
“嗯。我想師父最好能跟著師伯你回蜀地。”
“不會的。你知道她的性子，這裏那麽多她牽掛的人，除非大家都走了，或者她看到她滿意的情況。比如公秦可以和滄瀾成婚之類的。我師父此次讓我來，便是讓我傳個話，讓她走得越遠越好。”華以安嘆了口氣。
“是的，不過也不是一切都不能發生不是嗎？”水臨南看著天空中的花燈，“這花燈裏有一盞是我的。”
“哦？你許了什麽願望？”
“太原可以下一場雪。”水臨南說道，“還有，不要讓她再在那張護身符上寫下那行字。”
“臨南，師姐，你們快點過來啊。”遠處的她叫道。
Fi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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